十六、龙岛（终于回家啦）

    自亚得里亚诞生的风，裹挟着对远方的向往，一路轻快地经过平原，翻过高山，跨过大海，花费数月光阴，才终于抵达了撒西里洋的尽头。

    这是当今最危险神秘的大洋，也被大陆人戏称为“世界的尽头”。它最北部海面被重重迷瘴阻隔，数不清的暗礁藏于大雾之中；海上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刻是风和日丽，下一刻可能就会电闪雷鸣；海底潜藏着数不清的庞大魔兽，瞪着绿惨惨的眼睛，随时窥探着其上过往的船只。

    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水手，也会对撒西里洋望而却步。

    但这里却为退隐的龙族，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世外桃源。

    传说庞戈斯当年垂死挣扎之际，感念自己身死后龙族必将被狼子野心的人类觊觎，于是散尽最后的魔力在撒西里洋的尽头筑起一方庞大的岛屿，以供子民栖息。

    自那以后的万年，残存的龙族果真在这块龙岛上得到了相对安全的庇护。他们避世、无争，偶有不得已的出岛，也会尽快返回。他们实力虽强悍，但数量稀少的个体挡不住成千上万人类的攻击。更别提后者最是诡计多端、狡猾万分。

    毕竟连始祖巨龙，最后也落得了一个死于人类之手的下场。

    庞戈斯大人宝贵的躯体回归，果然在龙岛掀起了巨大波澜。

    他被长老们合力以龙语魔法保护，暂时安放在了四大长老所居住的黑山洞穴。

    龙岛内龙族数量稀少，多为第四、第五代龙族，因此大家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始祖白龙。

    纵使长老们一再强调不可打扰庞戈斯大人英灵的安息，仍然挡不住龙族们过分的热情。

    消息一传出，那些蛰伏于数千尺地底的、隐没于万丈波涛中的、镇日关在山洞内的各式各样的龙族，皆狂热地自栖息地现身，前往黑山去朝拜始祖巨龙的身躯。

    更有甚者，在看到庞戈斯美丽的身体的第一秒，就狂喜得晕了过去：“老天，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真的是庞戈斯大人！我这辈子死而无憾了呜呜呜……”

    这是布洛萨的一个死对头黑龙，完全丧失了平日里的肌肉猛男形象，尖叫得像一个花痴少女。

    布洛萨守卫在一旁，一边提醒龙族们保持秩序，一边小小声地与脑海内的亡灵先生交谈：“不愧是庞戈斯大人！只有他才有如此大的号召力，哪怕只是一具躯体。””

    亡灵还是温温柔柔的，只是语气有些无奈：“是吗，我却觉得你们的那位大人可能……可能不太喜欢这样。”

    布洛萨：“不，您有所不知，大人是我们全龙族的偶像，得知如此天大喜讯，大家有些激动在所难免。”

    亡灵：“也就是说，这些日子全部龙族都现身了是吗？”

    布洛萨点点头：“是的。”

    “原来现在……”脑海中的声音顿了一顿，似在幽幽地叹息，“龙族已凋零至此……”

    布洛萨敏锐地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挑眉问道：“您好像对我们龙族十分熟悉？说起来，您的用词很多都是古语，不像是现今大陆的通用语言。亡灵先生，您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啊，”亡灵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那末端的鼻音好似一片小羽毛在布洛萨耳边轻搔，让后者酥麻到了骨子里。

    “你暂且称呼我为‘穆利尔’吧，一个无名的古代魔法师。”

    他叹息着，话语尾音悠长，从中传递出了无限苍凉的意味。

    不知为何，布洛萨心中一紧，眼前好似看到了亡灵孤身盘旋于冰洞千万年的场景，一时竟心疼得难以呼吸。

    “亡灵先生，不，穆利尔，”他听见自己喉管里发出了艰涩的声音，“已经没事了。既然我们这么合得来，你无处可去的话，就一直跟着我吧。”

    亡灵穆利尔显然对布洛萨这番话有些惊讶，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布洛萨知道，亡灵先生其实是高兴的。因为他自己，也被感染着产生了名为喜悦的情绪。

    夜里，布洛萨带着穆利尔径直回到了自己位于龙岛西面的家。

    时代在进步，即使是龙这般的野兽，也会选择过上不一样的生活。那些第四代老顽固们，还是会保持先祖们的本性，一直龙形待在高山上的洞穴里。

    而第五代青年龙们，因为与外界的接触较多，更喜欢用一些人类的新鲜玩意儿。他们学着建造出城镇与房屋，然后化作人形在其中过着家庭生活。若是忽略他们的金色竖瞳的话，这里乍一看与人类的城镇没什么两样。

    布洛萨作为唯一的第六代，自然多与第五代们厮混玩耍在一块。所以当他被指派任务混入人类世界时，也能如一滴水般迅速融入其中。

    穆利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布洛萨干净整洁的家，似乎对其中的一些用品非常稀奇。

    “天花板上是什么？透明的亮晶晶的。”他对着玻璃吊灯发出疑惑，语气带上了少有的兴奋。

    布洛萨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玫瑰形吊灯之中瞬间迸发出极明亮的光线，洒满了整个客厅。他解答道：“这是灯。”

    “想不到时代进化得如此之快。”穆利尔对眼前的景象连连称奇，“我当时还以最原始的生火来照明呢。”

    当布洛萨迈进浴室准备洗浴时，他一拧开莲蓬头水阀，就有大量舒适的热水倾泻下来。这立即让脑海内的老古董发出赞叹：“这个东西也太方便了，不用去湖泊就能洗澡！莫非有一个水系魔法师躲在水管另一边操纵水元素？”

    布洛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被逗乐了，失笑道：“这是科学，不是魔法。”

    “哦哦哦，科学，是科学。”穆利尔点点头，又好奇道：“科学是什么？”

    “……”这下布洛萨不知如何解释了。

    “还有，比起热水，我还是更喜欢用冷水……”末了，亡灵又小小声地加了一句。

    “嗯？”正在专心搓头发的布洛萨发出一声鼻音，表示没有听清。

    穆利尔不答，反而转移话题，对着地上的乳白色块状物体发问：“布洛萨，这又是什么？”

    “这是肥皂，”布洛萨睁开眼将其捡起来，好心地科普道，“用它能打出滑溜溜的泡沫，从而洗干净身子。”

    “好神奇！听起来似乎相当有用。你能示范给我看看吗？”

    穆利尔的语气之雀跃，让布洛萨情不自禁地脑补出了一个忽闪忽闪双眼，亮晶晶地注视自己的魔法师形象。

    真可惜亡灵先生没有实体。

    布洛萨十分遗憾，手上却还是乖乖地拿着肥皂在皮肤上涂抹：“喏，你看，就是这样……”

    然后一不留神，那滑腻的肥皂就脱手掉到了地上。

    “……”

    “布洛萨，肥皂掉了……”

    “嗯。”

    总之，对于两人而言，这确实是一个相当愉快的夜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