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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杨辰泽刚回到屋里,开门就见自己大哥一身宝蓝色锦衣,端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喝着,还不知从哪寻来一本书在那翻看。

    杨辰泽自知躲不了,也便没打算走了,进门,带上门,一脸笑意的朝他大哥走去。

    “此时不是晚膳的时间吗?大哥在我喝什么茶啊?”

    他哥杨辰屿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已经用过膳了,倒是你……”

    “我不饿。”杨辰泽打断他回答。

    杨辰屿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视线移回手中的书上,杨辰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心中大惊。

    他手中拿的竟是沈杜那厮给他的春.宫图!

    之前他就不知随手丢哪去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出来的。

    杨辰泽视线又移回了他哥脸上,见他哥脸上没啥异样的表情。但杨辰泽内心还是不停的编织着圆过去的话。

    “这是沈杜那厮之前塞给我的,之前都不知丢哪去了,亏得你找了出来,我明儿个就还给他去。”杨辰泽说道,伸手便要来拿他手中的书。

    杨辰屿也没拦着,任由他拿了去。只是那双深沉的眸子移到了他身上。

    杨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没什么架子,更没什么家规之类的约束,所以也就造就了他这般放荡不羁的性子。

    但他自小怕的,便是他哥,倒不是他哥会打骂他之类的。

    而是他哥那双眼睛。

    商人一般深邃的眼睛。

    能看穿人的所思所想。

    杨辰泽总觉得,在他哥面前,自己像是赤.裸着的,没有半分秘密可言。

    如今这双深邃低沉的眸子又盯着自己,杨辰泽便知道,他怕是又知道了什么。

    杨辰泽梗着脖子笑道:“哥,你这般看我作甚?不过是本春宫图而已,谁年少时还没过这档子事?”

    说罢,杨辰泽又想起了什么,惊道:“这事你不至于要告诉咱爹娘吧?”

    杨辰屿眼底思绪流转,手指轻轻点着桌沿。

    “告诉他们什么?”

    “自然是告诉他们我看春.宫图这事,不然还能是什么?”

    杨辰泽说罢,故作淡定的在他一侧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

    “我还以为,”杨辰屿顿了顿,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眼睛,在杨辰泽略带慌张的神情下,淡然的说出了未说完的话:“你是想让我别告诉他们呢喜欢男人的事。”

    “噗!”杨辰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好在他转身快,险些喷他哥身上。

    “大哥,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

    “你喜欢祁轩送来的那位夫子。”这是陈述句。

    杨辰泽顿时沉默了。

    杨辰屿也沉默了。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杨辰屿先开口问道:“他知道?”

    杨辰泽闻言,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杨辰屿自是看在眼里。

    像他所想的,杨辰泽摇了摇头。

    萧羽确实不知道,那个时常关心他,仰慕他的学生,竟喜欢自己。

    杨辰屿却是淡定,依旧一幅淡然的模样,唯一做的,也只是点了点头。

    杨辰泽向来猜不透他这位哥哥,不知他是作何想法。

    杨辰泽思量了一下,还是出声询问:“如此,大哥想怎办处置?”

    若这事让他爹娘知道了……

    是接受还是拒绝?他心里也没底。杨家虽然没什么家规束缚着,但大抵还是有个底线的。之前家族里也未出过这档子事。

    杨辰屿也是沉思了一番,最终才只是一句:“你随心就好。”

    但这一句也就够了,最起码是不反对的意思。想来有大哥撑腰,即便父母有些异议,也会再思量一番。

    丑时,

    京都。

    一匹快马在郊区小道中飞驰,那是匹纯黑色的马匹,与夜融为一体。

    身后还跟着两人,马种不似他这般好,即便是数声马鞭声响起,也只能远远的跟在后头。

    坐在马上到人相视一眼,颇有些无奈,但也表示理解。

    毕竟刚从边境平定战乱归来,就听闻二老被迫自缢,而这还是受了他那兄长的连累。

    他们见过将军的兄长,和莫家一家子人不一样,走哪都带着股书生气,温文尔雅,嘴角含笑。

    而且他们也曾亲眼见过自家将军待那人如何。

    怎么说呢?

    不似寻常人家有的严兄慈弟,将军很是粘他那哥哥,恨不得将一切都给他。

    他们曾有一次去莫府寻莫煜,却是在厨房找到的,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挥斥方遒的将军,竟在为他那哥哥净手做羹汤。

    如今……

    一边是双亲逝世,一边是兄长失踪,倒真让他呛的慌。

    莫煜不知身后之人的想法。

    尽管耳边风刮的脸疼,莫煜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期许的。

    他早日在边疆便接到了宋祁轩替父母传来的密信,得知了二老是在宋祁轩的安排下假死远离了官场。

    如今朝中明面上还是平静如水,但暗地里已经是波涛汹涌,羽党林立。

    莫家文有萧羽在朝中坐镇,声望颇高,武有莫煜叱咤战场,立下赫赫战功。

    再者还有与萧羽交好的宰相宋祁轩统帅着文武百官。

    宋祁轩为人外表看着温和,实则是个笑面虎,最喜阴招,杀人于无形。

    反观莫家,从祖上下来便是一根筋,老实的很,虽然多了个外姓的萧羽,但萧羽打小接受的便是儒家思想熏陶,哪里懂得这些。

    所以萧羽就成了他们下手的替罪羊,乘着莫家莫煜不在京都,谋害莫家,嫁祸萧羽,还可以顺道拉宋祁轩一把。可谓是一箭三雕。

    但他们到底是算漏了宋祁轩的为人机智。

    莫说他本人不怎么出门,但凡是朝中有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眼。

    宋祁轩在莫家‘灭门’的前一刻还在与萧羽谈笑风生,下一刻在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将他迷晕送去了荆州。

    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也就是那帮自以为得手了的羽党和暗自自责的萧羽。

    所以,莫煜这般匆匆赶回去,也不过是想快些知道宋祁轩将萧羽藏哪了。

    算一算,他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萧羽了。

    心中提及这个名字,便让这个眉间冷冽的男子化为了柔肠,眉眼间也不由多了几分柔情。

    萧羽到达城门口时,也不管门卫的拦截,直截了当的冲了进去,令门卫避闪不及。

    还是莫煜身后跟随的那两位侍卫无奈的停了下来,与门卫通报了声:是将军回来了。

    但也只是通报了声,没有解释为什么大半夜的赶回来,便匆匆又追了去。

    门卫面面相觑,同时转身看向郊外,郊外平静的很,哪有什么千军万马?将军独自回来的?

    这边莫煜也不管明日里京都会怎么传,直奔宰相府。

    敲了半天门才召来了睡眼惺忪的守门人,揉着眼睛,张口就要大骂是谁。却只觉一阵风扫过,眼前便没了人。

    “嗯?见鬼?”门童瞧了瞧四周,没有人,只有一匹不知从哪多出的马。门童嘟囔了一声,打了个哈眼,关上了门。

    来晚了一步的莫一莫二叫停了马匹,相视一眼。

    门童正打着哈眼走在路上,手里提着的灯一晃一晃的,忽明忽灭。

    忽然又是两道黑影从自己前后穿过,带过一道冷风,吓了门童一个激灵。

    “鬼啊!”一声嚎叫响彻了丞相府。

    主卧里还隐隐亮着一盏烛光,将里面案桌前看书的人投影在了屏风上。

    屏风后面的人身着一袭暗红色华服,衣边襟边都秀有彼岸花的样式。一头乌黑的发散落在胸前,两鬓的也只有红绸束着。

    此时盘坐在案桌前,一条腿却是站在地上的,手中不经意的翻着书页,颇有几分不羁之感。

    “大人,有人私闯入府了,属下正在派人抓拿。”门外影卫拱手说道。

    男子眉梢一挑,一旁的烛光晃动了一下,男子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放下了手中的书。

    这人到底是来了。

    “无碍,熟人来访罢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尽管不是很赞同和理解,影卫还是没有多问,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应声离开了。

    没过多久,房门便被一脚踢开了,莫煜提着剑来势汹汹的朝他走来,二话不说便抽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说,萧羽在哪?”

    莫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压不住的怒意,他方才将宰相府里大大小小客房都走了一遍,也未看见萧羽的影子。

    心中的期许和现实形成巨大的反差,让莫煜有些抓狂。

    世人都说莫煜、萧羽以及宋祁轩自小便一起玩到大,感情是极好的。

    但只有莫煜和宋祁轩自己心中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

    莫煜瞧不起宋祁轩的阴招和那庶子的身份。

    而宋祁轩也厌恶他的一根筋。

    可谓是相见两相厌。

    能将关系维系到现在,也不过是靠萧羽一线牵着。

    宋祁轩对萧羽依赖极深,百般对他好。莫煜更是将萧羽看作自己的私有物。所以这两人最多也就在萧羽的事上明争暗斗,对外还是保持一致的。

    莫煜一直信不过宋祁轩,当初他来信说他安顿了萧羽的时候,他就气的将信封给撕了,恨不得马上从边疆飞回来。

    这只老狐狸!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老狐狸对萧羽抱的是什么心思。

    莫煜因为自己也是那般心思,所以对宋祁轩的那道感情感触颇深,他也曾一度想让萧羽离宋祁轩远些,但却因不能说出个缘由,而被萧羽认为是无理取闹,为此他还花了好一番功夫去安抚他。

    将萧羽交给宋祁轩,他纵然是一万个不同意,远在边疆的他无法插手,但回来后还见不到萧羽无恙,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相对起他的暴躁,宋祁轩倒是瞥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依旧摆出那副在莫煜看来狐狸般伪善的笑。

    “这么激动干什么?他现在很安全。”

    莫煜自然是知道的,依宋祁轩对萧羽的心思,自然是不会让萧羽有任何伤害的。

    他只是……

    想他了……

    才会这般急着丢下千军万马也要赶回来见他。

    莫煜也不是个狂躁的人,稍稍冷静了一下后,便收回了手中的剑,插入了剑鞘里。

    “所以,他在哪?”

    宋祁轩无奈的拨弄了一下胸前的发,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说:“你也就在阿羽面前才会表现的那般……嗯……羸弱”

    明知宋祁轩这话实在讽刺自己,莫煜却不想理他,似乎只想从他口中听到萧羽的下落。

    宋祁轩见他没反应,稍稍敛眉,闪过些许流光。

    “你倒真是无趣,也罢,他在荆州,望你……早日带他回来。”

    我也想他了。

    这话宋祁轩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出口。

    他猜自己若是将这话说出口,莫煜说什么也得先跟他打一架,伤他个半条命再去找萧羽。

    莫煜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宋祁轩低着眼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唯有那微蹙的眉头,昭示着他的不安。

    他还真是怕啊!

    怕什么呢?

    怕,

    莫煜带着萧羽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这个确实是莫煜能做的出的事。

    宋祁轩想着,从一旁拿出宣纸,提笔写了起来。

    距离杨辰泽和杨辰屿夜谈已经过去了两日,值得杨辰泽高兴的是,杨辰屿并未将这事说出去,任凭过了两日,也没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转眼就到了杨母的生辰,整个杨家张灯结彩的,就连萧羽教授的学生也沾了这喜庆,今日全跑杨府来了。

    托杨辰泽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带了去,萧羽也就此落了个清闲。

    杨母鲜少能从这二儿子手里拿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那簪子一到手,她就乐呵呵的戴上了,照了照铜镜,倒真和耳上那对耳环搭配。

    “你何时也有这般目光了?”杨母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问身后站着的杨辰泽。

    杨辰泽闻言,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笑道:“是夫子选的,他说与你这耳环搭。”

    似乎在杨母意料之中,若杨辰泽真有那般善解人意,她也不至于为他未来之事瞎操心。

    “你该与夫子学学为娘需要的是什么。”

    杨辰泽摇着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回想起之前夫子与他说的他娘需要什么,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想法,他倒是有些迷茫了,这事,到底该有个解释的。

    “怎么了?”杨母从镜中看出他的停顿,回首看他。

    杨辰泽微微敛神,对上他娘的眸子,轻声笑道:“娘无非是想让我早日成家立业罢了。”

    “知道就好。”有些出乎杨母的意料,但她还是欣慰的笑道。

    看着他娘的笑,杨辰泽后面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现在说出来……

    算了,今日是她的生辰,还是不说这事了……

    杨辰泽笑道:“我可不认为男儿都该先成家后立业,先立业后成家也是不错的。”

    杨母没有反驳他这般想法,只戏笑了句“胡闹”便一笔带过了。

    “夫人夫人!京都来信了!”来人是一个小仆,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只听说这信很重要,一定要亲自交到杨母手中,这才毛毛躁躁的。

    “急什么?我还能飞走不成。”杨母打趣他,从他手中接过信,有两封。

    杨母看了下,是寄给不同的人的,一封是杨家收,一封是萧羽收,字迹都不一样。

    杨辰泽眼尖,凑上来一眼看中了‘萧羽收’的那封信,也不管他娘同不同意,一把抽了过来。

    看这字迹,刚正有力,想来是出自一男子之手。

    “不似表哥的字迹,可是夫子在京都的好友亲人寄来的?”

    杨辰泽好奇的问。

    杨母摇了摇头,笑道:“这我哪知道,待会给夫子送去,你问他不就成了?”

    说罢,手中已经在拆‘杨府收’的信。

    “听说祁轩寄信来了,说了什么?”门外杨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都还没看呢!你急什么?”杨母无奈笑道,手中打开了信纸,只有一张,寥寥几句一句话。

    除去问候语,总共也就一句话:等有人来接萧羽时,叫个人跟着一起送回京都。

    杨家二老看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辰泽见他两这般表情,便抽过来自己看了眼写的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表哥信不过来接夫子的人?

    若是信不过,为什么还让那人来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夫子要回京了!?

    杨辰泽心里一下没了底,自己才刚认清自己的心思,怎么能就这么放他离开呢?

    “所以,这事叫谁去?”杨父迷惑。

    “我我我!”杨辰泽伸手请示。

    “这孩子,碰到夫子的事就上心,就让他去吧,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好。”杨母道。

    杨父对杨母的话向来没什么意见,便点头同意了。

    杨辰泽下午提着食盒来找萧羽时,院落的竹门是闭着的,杨辰泽瞧见他正在树下小憩,也就没要他来开门,直接跃了进去。

    没曾想这般细微的动静也惊到了萧羽,萧羽朝这边望来,目光相对之时,萧羽微微一笑。

    “今日你该在家好好陪你娘才是,怎么还往这边跑?”虽是这般说,萧羽还是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他走来。

    “是她让我来看看你的,而且……京都有你的信来了。”

    萧羽本还想戏说他又拿他娘当借口,可听到最后一句时,神情却是变得严肃了起来。

    当下的情况,谁能从京都给他寄信来?

    “可是阿轩?”萧羽能想到的便只有他一人。

    杨辰泽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萧羽所说的‘阿轩’应该是自己表哥——宋祁轩。

    想来他与夫子这般久了,夫子也只是叫自己辰泽,不由有些吃味。

    “夫子与表哥很熟吗?”杨辰泽凑过去,带着萧羽又坐回了竹椅上。

    萧羽闻言点了点头,回想起儿时宋祁轩的模样,不由轻笑:“该是相识十几年了,他和阿煜一样,打小就粘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杨辰泽对他那表哥没啥映象,甚至没见上几面,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样,也不关注。

    这是杨辰泽头一次见萧羽满怀回忆的提及他认识的人,目光柔和是他所未曾见过的。

    “夫子……”杨辰泽颇为委屈的凑了上去,“阿煜是谁?”

    萧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一幅被遗弃的小狗模样,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杨辰泽也是配合,伸出头凑过去任由他摸。

    “是……我弟弟。”萧羽说道,语气有几分苦涩。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夫子还有个弟弟?”杨辰泽询问。

    萧羽抚摸着他脑袋的手顿了下,他似乎真的没提及过自己的事。

    “怎么了?”杨辰泽察觉到他的停顿,抬头看他。

    “没什么,”萧羽依旧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笑道:“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日后也许会见得上面。”

    杨辰泽还想说什么,萧羽却突然岔开了话题。

    “那封信呢?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杨辰泽从怀中找出那封信,捧在他面前。

    萧羽接过,方看到那署名,神情便愣住了。

    “阿煜……”

    萧羽无声的拆开了信看了起来。

    杨辰泽目光一直在他脸上流转,萧羽的神情几番变化,似乎是有些怯意,在看完信后又成了默然。

    “信上说了什么?”怎这般表情?

    杨辰泽有些好奇。

    萧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顺手将手中的信纸折了起来,显然是不希望他看。

    杨辰泽也没强求,只是心中那份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他方才接过信的时候说的是‘阿煜’,也就是他弟弟寄来的信,即是他弟弟寄来的信,为何会是这般表情?

    杨辰泽就算再愚笨,也知道萧羽有心事。

    也可能是家事。

    萧羽沉默了会,终是无奈的笑了笑,对他道:“我要回京了,也不知还能再见你几日。”

    果然是要回京的事?

    那夫子这幅表情,是舍不得自己?

    杨辰泽想着,自己本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直接问了出来。

    萧羽笑意渐浓,说道:“自然是舍不得你的。”

    杨辰泽心中暗喜,才不会现在告诉他,他是要随夫子一同入京的。

    “即是快见不着了,夫子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我想听听。”

    萧羽许是也觉得该随着他些,微微笑道:“好。”

    杨辰泽在萧羽那坐了一下午,也听他讲了许多他以前的事。这才明白,萧羽说的那个弟弟,原来不是他亲弟弟。

    萧羽五岁那年,家中不知招惹了什么仇家,惨遭灭门,萧家二老冒死藏起了萧羽,这才使他逃过一劫。

    莫家与萧家世代交好,听闻了此事,也是大为震惊,莫家家主,也就是如今莫煜的父亲即刻动身赶去了萧家,只在一片血河中寻着哭声找到了趴在萧家二老尸身前哭泣的萧羽。

    在处理完萧家的后事之后,莫父便将萧羽带回了本家,如亲子一般对待。

    萧羽与莫煜同龄,却比莫煜大个半岁,莫煜也就儿时唤过萧羽哥哥,此后便直接像萧羽叫他阿煜一样,唤他阿羽。

    杨辰泽不认识莫煜,自然没有过多去关注,倒是萧羽与自家表哥……

    杨辰泽问到这事的时候,萧羽含笑着点头,眸子看着他,却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神情中带着几分疼惜。

    “我第一次见到阿轩,还是十岁那年呢,”萧羽将跟前的发丝撩到耳后,笑道:“那时的他可不似现在这般风光。”

    这也正是杨辰泽所好奇的地方,他那表哥是庶出,他也就在过年的时候在本家家宴上见过他几次。

    那时的宋祁轩不受他自家待见,穿着一身灰色袄衣,站在角落里,冷眼的看着来来往往锦衣玉服的人,单调的灰与众人的五彩斑斓显得格格不入。

    杨辰泽不过远远的看着,却也发现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的档次,虽说放在平民百姓家已经算好的了,但杨家是大家,但凡是个婢女丫头的衣服布料,也是极好的。

    杨辰泽不喜他那四叔叔,也就是宋祁轩的父亲。或者说大些,杨辰泽能感觉到,整个本家都没有几个看他顺眼的。

    杨家向来讲求自由,不喜受封建礼教束缚,对与家人外人也是一视同仁,不存在什么偏见,况且家中经济实力强盛,莫说是庶子,便是外面的流浪儿,只要你想,也能像亲子般养着,不过是多一个人的伙食费罢了。偏生杨家就出了这么个‘不合群’的,年少的宋祁轩似是遭受过不一般的对待,身子骨瘦小的很,全身上下没多少肉,那衣袖还短了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冻的发通红,隐约可见的青紫色伤痕。

    杨辰泽听来自他那叔叔家的下人议论他,戏说着:“若不是本家规定过年家宴所有杨家子弟都要参加,哪会带他来?还给他穿这般好。”

    杨辰泽愣愣的站在那好一会儿,只觉四叔叔家丫头过于无趣,也深感四叔叔家的人情世故,犹如这寒冬,冷的人心凉。

    但本家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护短和不干涉分出去的家中事,哪怕那四叔再不讨喜,也是杨家人,而本家对于这个庶出的孩子,也只能一定程度上给予帮助,不能多做些什么。

    但似乎没几年后宋祁轩就变了,大概是十五岁家宴那年开始,宋祁轩在叔叔自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叔叔见了他,也会客气上三分。

    那时的他便没了往日的沉默淡然,在本家家宴上,能和所有杨家同辈打的交道,还能哄得杨家祖辈开心,已然是家宴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那冷峻的脸上时常挂着笑意,虽然不达心底,但他能说会道,说的话让人听着舒服。

    杨辰泽从他人口中得知:宋祁轩做官了,还是个侍郎,不久便可能成为尚书。

    杨家世代经商,只有那叔叔家弃商从官,而且还混的不是很好,宋祁轩在成为了侍郎,无疑是比他那叔叔还要高出一级的。这也就是他那叔叔为何现在还要礼让他三分的缘由。

    宋祁轩对他那叔叔家并无好感,他本名杨祁轩,是在做官后改的母姓。

    好在杨家只认血缘,不认姓别,这才没影响他依旧是本家人的身份。

    本家的几位长者对他评价颇高,就连杨辰泽的哥哥杨辰屿也感叹过:此人日后定不简单。

    但当年的杨辰泽只顾着玩闹,并未觉得有什么,只是也对他那表哥处境的转变感到高兴罢了,毕竟是本家人,谁不希望谁过得好呢?

    如今听萧羽述说宋祁轩过去的往事,这才惊讶宋祁轩的转变,原是遇到了贵人,而这贵人,也就是萧羽。

    十岁那年的萧羽和莫煜出门玩,听见一阵嘈杂声,便凑过去看了看,原是一包子铺的老板,在殴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萧羽问清了缘由,得知是男孩偷了他家的一个包子,但萧羽看那男孩,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肉,衣衫褴褛,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横七竖八的鞭痕,新新旧旧的都是。

    萧羽想来他是因为要果腹,才出此下策的,便帮他付了包子钱,还买了几个包子塞给他。

    “日后莫要再偷窃了,你要是饿了就来找我。”萧羽笑的温和,眼睛眯成一条缝,让宋祁轩看呆了。

    他在杨府长大,无疑是悲痛的,以至于他对每个人都像对他一样冷漠,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能对他笑的这般灿烂的人。

    “你、叫……什么”宋祁轩许久没说过话,声音有些稚气和沙哑。

    “我叫萧羽,这是我弟弟莫煜,我住在莫府。”萧羽介绍的时候,连同莫煜一起介绍了。

    宋祁轩点点头,眼中不是以往的冷漠,多了几分光亮。

    那时莫煜由着萧羽,对宋祁轩不咸不淡的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至今回想起来,莫煜只想说很后悔那天带萧羽出门,让他遇上了宋祁轩,给自己招惹了个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