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害怕
每周五晚404都会有夜谈,连续三周过去,上铺的陆子谦都老实本分地和大家分享故事,再也没有对郑阳露出过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古怪眼神,这让郑阳放下了心来,怀疑自己那次是看错了:还是那个娇弱白净的家伙,仍旧像个小姑娘,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俩一跳一跳的金色双马尾不见了,早就不见了。 提到双马尾,他就想起来第一次知道青梅竹马是男人给自己带来的阴影,想到年幼的自己吓得跑回了乡下躲“妖怪”的悲惨经历。乡下的日子很是艰苦,都是拜上铺的这骗子所赐,他根本就不敢回来,不过,在乡下住了好几年的郑阳,收获了一大堆千奇百怪的诡异故事,于是提议道:“今晚夜谈的主题是鬼故事怎么样?” “好!”几个人连声答应,“早想讲点刺激的了!” 郑阳敏锐地察觉到上铺一直对自己的各种提议都率先表示支持的“小老弟”没有开腔,他咳了一声,抬腿踢了踢上铺的床板,“谦子,你行不行?” 比起来宿舍其他几个人毫不芥蒂地叫他“子谦”或者“小陆”,郑阳倒是因为有所拘束,非要给他颠倒过来叫,说是这样更像好兄弟。上铺的陆墨无声轻笑了一下,怎么不行?在他陆子谦这里,只要是郑阳说的他就行。只不过有的时候,太行会让事情不可行。 陆子谦在脑子里绕了一句,嘴上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无所谓,又恰到好处地用干巴巴的语气使自己的“恐惧”暴露出来,“我,你们想讲的话就讲……我没事。” 下铺的人把脚挪开,沉默了一下,说:“要不我们讲讲其他刺激的?” “讲阳哥的女朋友们!” 寝室的“小八哥”扯着嗓子给郑阳挖坑,他因为年纪最小嗓门最亮被大家称为“小八哥”,人十五六了还没变声,欲望倒长得挺快,一天到晚就爱撺掇大家开黄腔。人家开了他就闭麦听讲,有次还被下铺的顺子当场逮住他在晃床,“你个狗东西听就听,晃床干嘛,给爹晃晕车了!” “不讲。” 郑阳拒绝得果断,被提到“女朋友”的字眼时,紧张地听了听上铺的动静,生怕上铺的小子一个兴致来潮跟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光辉往事”。好在上铺的陆子谦从来就不太参与他们聊女生相关的话题,经常被问“你一个外国人,思想居然这么纯洁啊?” “他在T城长大的,土生土长,不算是外国人。” “好啊,你小子底子只偷偷给阳哥兜,快跟我们讲讲你小时候发生的趣事儿!” 每当这个时候,郑阳就会提出一个更有趣的话题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顺便思考能不能找个机会彻底灭了上铺那闷声低笑的家伙。 “小八,我哥不讲是为了顺子哥好。”上铺的人难得搭茬,他说完让小八愣了半天,才在大家的哄笑中意识到陆子谦刚说的话是啥意思,瞬间窘得大叫,“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下铺的顺子笑着附和他:“快换话题吧,等下次我提前去校医院买几个晕车贴,回来了你们再讲给小八听。” 小八哥气得抓起被子裹了头,瓮声瓮气地在被子里喊:“你们还讲不讲鬼故事了!” “哥,你讲吧。”陆子谦察觉到郑阳要求换话题是在照顾他,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他本来准备在郑阳讲到高潮或结局的时候,说自己害怕,趁机去蹭郑阳的床,蹭不到就算了,蹭到就血赚。现在看郑阳这么维护自己,陆子谦眼里都快出粉红泡泡了,得寸进尺地试探,“哥,上面冷,我想下去听。” “这还没出九月呢,你冷个锤子,”小八哥逮住了机会损陆子谦,自然是准备嘲回来,“六哥你别不是害怕了,想到阳哥被子里沾沾阳气!” 陆子谦沉默不语,趴在床边上往下看,月亮照得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蓝水晶上裹了一层水膜。某种意义上,还真叫这小子说对了,他就是想要沾沾“阳气”。 郑阳从下看他,看到他碎发下盈着水的一双眼,还当这不经说的小子是哭了,心里吐槽着这家伙脸皮薄,嘴上却冲他说:“下来——谦子的床离空调近,下周回家记得再拿个空调被,你现在这单子似的,太薄了。” “好的哥。” 陆子谦咧嘴一笑,长腿一伸就抱了枕头欢快地往下爬。他爸自己就是个糖罐子里泡大的人物,读书的时候有管家伺候,结了婚有唐伺候,就连离家出走的这么多年,都是陆子谦跑前跑后地照顾——他要是知道准备什么东西给陆子谦才见鬼,虽然陆子谦也确实抗冻。 学校的床小得要死,郑阳一米八陆子谦一米九,两人跟俩长油条似的卡在床里,让郑阳后悔了几秒自己的心软。估计跟这么个一米九的大男人睡一夜,他会热死。 故事终于开始了。 陆子谦听着郑阳晨钟一样的声音,不自觉和大家一起屏住了呼吸,跟着他的描述,追着水田里的田鸡,向空寂的小路和阴森的墓园中去了…… 微凉的肌肤碰到了郑阳的手臂,他的声音一顿,出神地想,这小子这么大个男人,怎么有种武侠里“清凉无汗”的感觉。本来生怕沾一身热烘烘的潮气,现在他倒是开始不介意陆子谦的靠近了。 陆子谦假装无意地碰了身边的人一下,发现他没有排斥,轻轻又往前蹭了一点,声音更近了。 郑阳讲到了高潮:“那女人正面无表情地一下下敲着门……” “咚、咚咚。”“啊啊啊啊——” 顺子配合着敲了敲墙,吓得一寝室男生叫得此起彼伏,尤以小八叫得最高亢凄厉。 “叫魂呢你们,怎么还不睡!”手电筒的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宿管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叮叮当当地找起了钥匙。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突然按在了陆子谦耳朵上,将他往下压了去,陆子谦顺着手的力道低头进了郑阳怀里,被子里满是郑阳的味道,他感觉自己要硬了。 郑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家伙藏起来,跟偷情怕被抓住一样。 “谁叫的?鬼叫什么呢!”穿着睡衣的宿管正在巡视,好巧就被叫得夸张的小八吸引了来,她手电筒直直地照着小八的脸,几乎就要把小八照瞎。 “阿姨,有、有群蟑螂从我床上爬过去了,”小八哥反应倒是快,一手捂住眼一手伸出去颤巍巍地朝宿管脚边一指,“爬到那边去了……” “八尺男子汉,还怕蟑螂!”宿管脸色变了变,迟疑地退出寝室,将404的门摔上,“再喧哗记你们处分了!” 拖鞋耷拉着拍打楼梯的声音响起,郑阳斜对面上铺的二狗啧啧惊奇,“有你的啊小八,反应这么快。” “一般一般,二哥过奖,”小八躺下跟他客气,不经意往郑阳这边扫了一眼,不忘把他也夸一遍,“阳哥反应更快,一把把六哥盖起来了,不然宿管看到直接记过。” 寝室规定不许多人睡一张床,这本来是用来禁止部分胆小的女生拼床或睡通铺的,要是俩大男人被抓住了,绝对被笑话一个学期。 郑阳经过他的提醒才想起来这件事,但是被子里的陆子谦已经没了动静。 ——我不会把他捂死了吧? 他微微掀开被子,看见男生倚在他的怀里,呼吸喷洒在他的胸口,耳侧似乎是因为缺氧而泛起了红色。郑阳心情古怪地把被子又给他盖上了,不自觉往外撤了撤,考虑是迁就着一起睡还是去上铺睡。 陆子谦睫毛抖了抖,微微弓着腰掩饰自己的兴奋,意识到郑阳准备起身,他伸出胳膊搭在了对方锁骨上,皮肤下就是郑阳滚烫的身体和结实的肌肉,他的呼吸更重了。 “阳哥,六哥睡着了?” “讲故事的时候估计就睡着了。” “小八叫这么大声都没惊动小陆,可造之材,必成大器。” “完犊子,以后小六老婆在他旁边偷情他都发现不了。” “别讲了,再讲小八该兴奋了。” “三哥你讲啊,我要听!” “听个头!”顺子骂着跺了一脚床板。 一群男生笑着,声音逐渐低下去,变成了一声声轻鼾或梦呓。郑阳拿开陆子谦的胳膊,皱着眉头把自己的睡衣往上拉了拉,挡住陆子谦喷出的呼吸,闭上眼睡着了。 “哥……” 月亮在舞台上走完了一大半,观众都已经入睡。陆子谦轻轻叫了一声身边的人,再次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对方睡得很沉,对他微凉的身体的接近,没有产生任何不满,反而是放松了一直紧皱的眉头。 “哥,我害怕,你抱抱我。” 他带着笑意想象自己真说出这句话时郑阳的表情,眼前的人还在熟睡,他伸手捉了郑阳肌肉紧实的手臂放在自己小腹上,无声地开口:“郑阳,先跟它打个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