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任柯诺这几天愁得很。周逸轩一有空就跟他腻在一块儿,看他那眼神温柔得能浇死他这棵浑身刺挠的仙人掌。他算是看出来了,周总谈生意是用命去谈,爱一个人也是用命去爱啊。 就在前天,周逸轩在公司加班,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算去找那小东西,鸡儿倒也不至于饥渴难耐,但打个分手炮也不是不行,无可无不可嘛。结果临出门前,周总跟在他身上安了眼睛似的,一个电话就过来了,声音清朗,笑意盈盈:“我把临海的项目签给你家了。我告诉你一声,你可别有压力啊,我不单单是因为你才签的。君豪跟盛天竞争,条件都差不多,那我当然把项目放给君豪啦。” 任柯诺的心情更复杂了。君豪跟盛天都是房地产大触,周家打算在临海市那边建一个大型娱乐城,刚拿到上面的审批,君豪跟盛天作为大房地产商,都有意去开发那块地。虽说两家条件都差不多,但在这个项目上,盛天的报价比他们低,且具有更丰富的娱乐城开发经验,所以盛天本来是志在必得的,结果在周逸轩手上转了个大弯儿,煮熟的鸭子飞到了君豪的盘子里。这要说不是因为他,谁他妈信啊! 那天挂了电话,他的无可无不可就变成了完全不可,虽然他理不清自己对周逸轩的感觉,爱不爱的搞不清,但既然周总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怎么也得尊重人家一下。之后他去了藏娇的金屋,非常严肃地跟那个小东西掰扯清楚,鸡儿也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探头探脑。小东西撒泼打滚儿要了一笔钱和一套房,抽抽噎噎地走人了。 这事儿算是了了,但任柯诺愁上了。他把陈近扬叫出来,看陈近扬颠颠儿的,眼角眉梢乐得就差把“我老婆真棒”写上去了。于是他灌一口酒,愁眉苦脸地问陈近扬:“哎操,你这就他妈弯了?” 陈近扬“啧”了一声:“你懂个屁!老子这根钢棍儿,为我老婆哎咿,就他妈痛快地折了!” 任柯诺又灌一口酒:“我是真的不明白,周逸轩那么厉害那么有手段的一个人儿,咋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呢?” “老子不喝酒,明儿上班儿呢。”陈近扬推开面前的洋酒,拿过兑酒的冰红茶倒进酒杯,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周逸轩这个人没那么简单,你这条土狗三心二意地追人家,人家能那么容易就被你套牢?做梦吧你!三个你揉碎了都捏不出一个周逸轩。” 任柯诺说:“我也怎么都觉着有点儿不对劲,他太温柔了,对我太好了,跟大老虎趴下蹭你手心撒娇似的,可爱是可爱,但我总是心惊胆战的。” “就你以前那些烂账,你觉得能瞒过周逸轩?人家都跟你在一块儿了你还去找那妖精玩意儿,他真不知道?” “这他应该不知道,我玩儿的都是圈子外的人。” 陈近扬提醒他:“你再谨慎,别忘了周家是干嘛的,搞娱乐业的!想查你人家根本不用费劲。” 任柯诺一激灵:哎他妈的,这迟早露馅儿! 陈近扬又问他:“我就不明白了,你个死基佬为啥非要招惹周总?” 任柯诺低下头:“我好像喜欢他……” 陈近扬的矫情怪过敏症又犯了:“去你妈的!好像你二大爷呢?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哪儿来的好像这好像那?我看你他妈好像个傻逼!” 任柯诺脸上愁云密布:“我喜欢他啊,我真喜欢他。以前追他的时候也是象征性地追一追,谁都知道他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看上我们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现在他每天晚上就躺在我怀里,一看见我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把临海的地签给君豪,我还是觉得跟他妈做梦一样。” 陈近扬翻了个白眼儿:“哦,敢情您喜欢人家啊,我还以为您被尤斌那个贱货把心剜走当夜壶了呢!” 任柯诺垮起个批脸,用手使劲搓了搓脸:“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以前敢追他,一方面是知道他不可能答应我,一方面又抱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侥幸心理,万一他哪天乐意跟我睡一觉呢?要早知道能把人追到手当男朋友,我肯定连象征性地追一追都不敢。他不图我钱,图我的心。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给他他想要的,这样一个妙人儿,真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近扬掂了掂手里的酒杯,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拧巴。一边怕对不起他,一边做着对不起他的事儿。你从来就没觉得他真的爱你,你是在等他发现你对不起他之后,像你从心里踢掉尤斌一样,再把你踢掉。” “你畏首畏尾的,人都躺你怀里了你还这也怕那也怕,说到底就是你选择太多了。他真离开了,你也不会多伤心,反正是你意料之中的事,你还可以选择继续过以前的生活。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人家真心对你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做。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跟尤斌一样会愧对真心。” 要说最了解任柯诺的人,莫过于陈近扬。陈近扬把他那点不可见人的怯懦都摊开了放在阳光下,让他被灼烧得直哆嗦。尤斌远没有能力把他伤到不会爱人,他只是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他觉得流连欢场左拥右抱也挺好的,根本不必像以前一样幼稚地爱得死去活来;他又对别人产生了一些抗拒,他明白自己这颗心并不比寻常人更珍贵,只有钱袋子比人家更重一些。 简而言之,自尤斌背叛他之后,他选择了另一种生活,并真切地乐于其中。他也确实并非“被伤到不敢付出真心,流连花丛仍堵不住心上的窟窿”,没那么夸张,在酒池肉林中他真挺快乐,他也是真的认为自己选了一条富二代常走的平坦大道。 但周逸轩如此对他,他又忍不住想回到以前那条路上去了。他想把周逸轩装进心里沉甸甸地兜着,像过去爱尤斌那样重新捧出纯粹的、热烈的爱。他又有一些害怕——纯粹和热烈,对应的是盲目与狂热。周逸轩真的想要他盲目且狂热的爱吗?周逸轩也会盲目而狂热地爱他吗? 任柯诺陷入了困境。他好像又变成了在少管所因怕黑而瑟瑟发抖,咬着冰凉的手指一夜一夜不敢睡的十几岁小男孩。他像那时候想不通所爱的少年为什么骗他一样,想不通眼下自己的问题。 这时候,易封下班了,陈近扬出来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他给陈近扬打了个电话问散了没有,陈近扬说没有,这个酒吧也离他家不远,他就过来接媳妇儿了。 易封坐在陈近扬身边,壶里的冰红茶没有了,他就从陈近扬杯子里给自己匀了一半。任柯诺喝了不少,迷离着俩眼儿问他:“你和扬儿到底怎么这么有胆儿,这就在一起了啊?” 易封没有搭话,三个人一时沉默了下来。陈近扬看任柯诺一杯又一杯地灌,怕这傻逼喝麻了,侧过身给周逸轩打了个电话。 喝得差不多了,他们三个行至门前,周逸轩的卡宴正远远地驶过来,缓缓停在路边。 任柯诺看周逸轩下了车,迈开长腿朝这边走过来,忽然听见易封低低地跟他说:“因为我这样的人无所背负,也无所奔赴,只有我和我自己。他也一样。” 接着,他就被周逸轩扶了过去,听陈近扬和易封跟周逸轩寒暄了几句,然后就被周逸轩领上车了。他迷瞪着俩眼儿从后视镜里看见陈近扬和易封肩并肩走在冷风中,他们有点瑟缩地靠在一起,路灯投下不大明亮的昏黄灯光,把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长而直。倏地,他们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两个人你薅我一下我撸你一把,路灯也笑哈哈,把他们的影子拧得东倒西歪了。 他感觉手里被塞了一个热腾腾的东西,目测是俩酸菜包子。他转头看向驾驶位,周逸轩微眯着眼,朝他笑得很好看。 操,老子好歹是富二代,怎么喜欢吃这么不入流的东西,旁边儿这朵霸王花儿也不怕把他的卡宴熏入味儿了! 他往嘴里塞着包子,尝到了点额外的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