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宴会（上）

    第一章

    滨江，坐落在五江汇流之处的入海口，平原广袤，物产丰饶。从地图上看，滨江就像一张怒张的口，贪婪地吞噬下过往无数人的梦想、时间、希望和金钱，孕育出一个高楼林立、迷幻虚荣的浮华世界。今夜，滨江最豪华的VESLE酒店二层，时不时传出的音乐声、欢笑声、杯盏声，又为滨江增添了几分喧嚣和纷扰。

    这是何柏荣留学归来后何荣琛特意为她举办的party，主要邀请了何氏制药的主要生意伙伴、公司高层及部分亲友，在今夜，何柏荣将作为何氏制药的市场部副经理正式介绍给众人。

    何荣琛已年近五十八，平日里素来保养得当，神采奕奕，看上去更像是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然而美艳的何柏荣往何荣琛身边一站，众人便惊讶地发现何荣琛两鬓已添上花白，眼角爬满细纹，隐隐间透出几分风霜和疲态，确实是到了该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了。

    说起何氏制药和何荣琛，也算是滨江医药界的一小段佳话与谈资。何氏制药是何荣琛与傅玉玲夫妻两人联手创办的，何荣琛自斯坦福博士毕业回国以来便在傅氏集团的支持下全力参与研发治疗冠心病的特效药“心立舒”，一经推出便广获医药界好评，何氏制药靠着何荣琛多年坚持“把好关键、自主研发”的经营思路，辅以傅玉玲娘家的财力和人脉，顺利融资上市，成功地在创立5年后荣跃滨江知名企业前两百名名、全国知名药企前百名，随后连续多年何氏制药通过扩大规模、并购重组，已成为全国前五十大制药公司，市值逾200亿，在冠心病、高血压心脏病等领域具有重要的影响力。

    台上何荣琛正在致辞，老生常谈地感慨起自己创立何氏制药时的艰难与辛苦守业的不易，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焦点早已经悄悄地转移到了女儿何柏荣身上。

    何柏荣生得很好，幸运地遗传了何荣琛和傅玉玲的所有优点，是那种艳丽到放肆的美。乌黑的头发就像黑瀑一样卷曲地披散在牛奶一样白腻柔软的肌肤上，五官深刻，睫毛浓密黑翘，一双猫眼大而亮，虹膜是深棕色的，嘴唇则好似含着两片玫瑰花瓣一样红艳欲滴。她的身材也是极好的，凹凸有致的曲线被一袭浅蓝色的吊带小洋装紧紧包裹着，举手投足，泄出无限春光。

    平日里的何柏荣，很容易让人想到美貌高傲、多变难测的波斯猫，锐利、张扬、任性、不讲情面。而此刻何柏荣刻意戴上了她惯用的谦和知性、温柔多情的假面，站在台下，听着何荣琛口若悬河地展望未来何氏制药的发展前景，眼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敬和信任，此情此景倒颇有几分父女情深的温馨。

    有八卦者偷偷凑近咬起了耳朵：“可惜……这么多年了，何荣琛就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再生个儿子。”

    “是啊！这么大一份产业，可不是便宜了外人。”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何柏荣身边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伴，脸上都露出了不言自明的揶揄笑容来。

    “欸，但是和傅氏离婚后，现在的那女方不是还带了一个女儿过来嘛，以后这家产是谁的，还有得争呢！”又有人加入到八卦的队伍中，眉飞色舞地小声炫耀起早有耳闻的小道消息。

    “诶？！还有另一个女儿呐？”大约是声音有点大，三个八卦者迅速收到了身边人投递过来的目光。

    三人立刻噤住声，佯装无事发生，然而片刻后又嘶嘶小声八卦起来：“这女儿呀好像藏得好好的，特别低调。诶！听说今天那女儿也过来了！”正说着，何荣琛致辞完毕，周围一干人等在热烈的掌声中不动声色地环顾起四周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看似可疑的“何氏私生女”的面孔。

    ?

    何柏荣跟在何荣琛身后，和一群熟悉的、不熟悉的叔叔伯伯、从未谋面的某某企业高管们周旋笑谈，在一个个道貌岸然实则油腻淫邪的男人间来回穿梭。从小到大，何柏荣身边形形色色的男人，不是贪财就是图色，那种带有目的性的殷勤目光她见识过太多，想到日后要长久地跟这些人打交道，一整个晚上粒米未进的胃部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本来她就要对全体男性失望的，好在……何柏荣俏脸微红，越过众人去看许萧——她今晚的男伴，在美国认识的华裔高材生，不远万里随她从美国回来，就为了亲身感受中华文化的魅力。只有许萧是特别的，他对她没有目的，没有欲望，他是那么干净、那么磊落。何柏荣远远望着许萧，藏不住高傲的目光中逸出几分痴恋。

    许萧虽是以何柏荣男伴的身份出席，实际上他同何柏荣的关系并非众人所想的那般亲密，即使何柏荣已对他明晃晃的示爱不下百次，许萧都能有风度地将拒绝表达得温和无害。许萧所谓的“不合适、没感觉”，在何柏荣看来不过都是欲拒还迎罢了，这种点掉为止、意犹未尽的暧昧，倒更像是爱情途中的小情趣。都认识两年了，许萧依旧孑然一身，现在又随她来到了中国，不爱她能爱谁呢？何柏荣时常这么想。

    许萧的女人缘向来不错，在今天这种特殊场合，身边更是围绕着不少刻意攀谈、心怀鬼胎的莺莺燕燕，让何柏荣像一只花蝴蝶似的绕场飞时，也丝毫不敢懈怠，像秃鹫一样时刻敏锐侦查着许萧身边的动向。

    直到那个最不受欢迎的人出现时，何柏荣再也无法置之不理，她匆匆将酒杯递给侍应生（此时何荣琛正在和一位供应商大谈在高尔夫球场上的趣事，简直无聊透顶），挤过人群，像母狮守护领地一般无声咆哮着出现在许萧和辜奉磬面前。

    辜奉磬正是此前八卦者们努力寻找的所谓的“何氏私生女”，何荣琛的初恋情人辜妙兰的女儿。何荣琛与辜妙兰早年相爱，被迫分开，各自成家。在辜妙兰丈夫去世后，她一人带着独生女辜奉磬艰难生活，八年前，机缘巧合（何柏荣坚信这是有意为之）在滨江与何荣琛重逢。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烂俗得不能再烂俗的八点档剧情，何荣琛与辜妙兰旧情复燃，傅玉玲无法接受何荣琛的背叛一气之下离婚远赴美国。而自何荣琛和傅玉玲离婚后，何荣琛便经常外宿别居，多数时候老宅只余何柏荣一人。

    可怜何柏荣，在17岁那年，从天之娇女一夕间沦落为没有家的落水狗。自此，辜妙兰和辜奉磬便成了何柏荣最恨的两个人，成为她午夜梦回最鲜活的噩梦。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对母女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

    好在实现这个目标其实非常简单，只要辜奉磬痛苦，辜妙兰一定会加倍痛苦——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何柏荣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