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疗养院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巴厘小岛上，人头攒动，两位新郎官都穿着得体的西装，一黑一白，高挑飒爽，在牧师的见证下，正式结为一体。

    两枚低调的白金戒指分别套在不同，却又同样修长的手指上，手攀上对方的肩头，肩颈相交。

    人群中爆出此起彼伏的哄叫，有人在大喊“亲起来、亲起来”。

    浪漫的玫瑰花束铺满了茵茵草坪，白色马儿欢快地蹄鸣，晃着尾巴追逐在庄园空地上。

    海天几乎连成一色，白色的海鸥结成对划过海岸，远处海波荡漾，碧浪一层层堆上岸边，把白色砂砾推得层次错落。

    美丽的景色与喜悦的情绪交织，给予了这对新人最大的祝福。

    两双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有人在耳边落下一吻，一声轻语拂过耳畔，“……我爱你，一辈子。”

    段向阳微微扬起头，看向对方，却撞进专注含情的眸子，他紧了紧与自己交缠的手掌，认真回应：“我也是，一辈子不分开……”

    天为盖，地为席，那天两人在岛上避开人群，度过了一次难忘的性爱，隔着茂密树林，一边是欢快喧嚣的宾客，一边是两人紧紧纠缠，严丝合缝的身体。

    当月亮升到半空，银色光辉洒在两人身体上的时候，沈秋暄握着段向阳纤细的脚踝，在他身体深处释放出最后一抹热浪。

    沈秋暄捏了捏架在肩上的腿的腿肚肉，软乎乎的，捏起来细嫩有手感，把腿拿下松松环在腰间，两人喘息着拥抱在一起，这会儿即使是黏腻的汗液和并不干净的草地也让他们不介意了，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几星萤火虫忽明忽暗地绕着两人飞舞，两人俱借着这隐约的光线看到了对方眸中的情意。

    正对视着，两人突然噗嗤笑起来。

    段向阳的肩膀抖动，唇边不住溢出笑声，今天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真实，他竟然结婚了，现在都有些不敢置信。

    沈秋暄无奈地拉了拉他笑的乱颤的头发，说：“再笑可就要把人吸引过来了。”虽这么说，可自己语气却也是含笑的。

    段向阳哼了一声，还是止住了笑，抿住唇，睫毛轻颤，一双眼眸清明透亮，他搂住了身上人有力的肩膀，在肩颈处拱了拱，含糊嘟囔，“离这么远，才不会有人发现呢。”

    沈秋暄扶起赖在自己怀里的人，触手所及，是一片光裸细滑的背，手指摩挲了几下，最后依依不舍挪开，拾了件刚才随手丢在一旁的外衣披到怀里人的身上。

    “向阳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段向阳享受着男人伺候自己穿衣，听到此，便下意识顺口回一句，“还不是你惯的。”

    两人对视了眼，又都笑了。

    段向阳伸手牵住沈秋暄的手，隔着朦胧月色，两片唇又吻在了一起。

    从巴厘岛回来已有一星期，两人没什么婚后蜜月的固定观念，觉得平日里过得甜蜜就行，因此回来后直接无缝衔接职场生活。

    段向阳在去公司第一天时，没少收到周围同事的祝福，特别是一些老牌股东，几乎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股东大会结束后还特地亲自单独包了个红包给他，祝他百年好合。看着这些叔叔伯伯用着严肃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出“百年好合”这样接地气的话，段向阳还颇觉尴尬害臊，但这份好意他领了，也认认真真向每一个人致以回谢。

    小日子过得越发滋润，滋润到段向阳被养的面色红润，腰围都大了一圈，也滋润到，收到晏祁的消息时，险些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小……祁，他怎么会在疗养院？”段向阳蹙起眉头，疑惑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条消息，仔细地把手机上的短信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这短短的几十个字却给了他极大的惊讶。

    疗养院，那是个什么地方？是个身体不好，需要休养的地方。

    可，可晏祁是个年轻力壮，身强体健的小伙子啊，怎么会进了那个地方？

    百思不得其想，又担心对方是否遇到了不好的事，即使不再是男友关系，只是作为普通朋友，朋友遭遇意外，也是该担心慰问一下的。

    记下短信上的地址，段向阳估摸着这个地方不远，去看一趟也花不了很长时间，便没联系沈秋暄，直接出门驾车而去。

    南城疗养院。

    “先生，您找谁？”

    段向阳兴起而来，他只有一个大概地址，还未确定消息是否属实，当然也并不清楚这边什么情况，晏祁是否真的在这边。

    他迟疑一下，对护士说：“我找晏祁。”

    “请稍等片刻。”带着护士帽的年轻护士低头翻找记录册，很快便有了结果，“晏祁先生在三楼304，先生请您在这边登记一下。”

    “哦，好的。”段向阳拿起笔，在登记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写完后，把东西递还给护士，年轻护士低着头接过来，等人走向远，才红着脸兴奋抬头，在闺蜜群里啪啪啪打字“今天上班，遇到一个好好看的小哥哥啊啊啊啊我爱了！”

    段向阳自然不知道与自己短暂接触的护士小姐内心的激动，他循着标志来到电梯处，电梯红色的显示灯从3跳到2，又跳到1，“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一个面色苍白清秀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这个男人裹着全黑的大衣，身材瘦弱干瘪，却意外的高，当他看到外面的人时，似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快步从段向阳身边走过。

    段向阳向旁边让了让，方便对方过去，当黑衣男人离开后，他的视线才收了回来，目露疑惑，刚才的男人是认识他吗？为什么看到他却露出惊愕的神情？

    他带着疑惑进了电梯，直至来到304门前，才压下疑虑，转而为内心忐忑。

    如果小祁真的在里面……他该和他说什么？

    好久没见，你还好吗？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给你带的水果，我来看看你……

    好几种版本的开场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都被否决。

    算了算了，先进去再说吧。

    段向阳推开门，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窗户开着，蓝色窗帘被暖风微微吹起，单人床边，正坐着一个背对他的人，这人穿着宽大的白蓝条患者服，把整个身躯显衬得格外娇小，此刻，他正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一言不发，即使房门打开，发出声音，也没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让他移动分毫。

    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纤细，仿佛能轻易折断。

    毕竟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即使穿着宽大病服，段向阳也一眼认出，这是晏祁无疑。

    “小祁？”段向阳指节叩击门板，提醒里面的人。

    不知是否是错觉，段向阳感觉晏祁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身躯细微抖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转过身子，向他缓慢地眨了几下眸子。

    明明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相貌也没有变化，可段向阳就是觉得晏祁现今看上去憔悴得很，那双眸子里藏着茫然和畏怯瑟缩，还有一丝隐隐的绝望。

    段向阳从未见过晏祁这般样子，他见过对方温柔的、活泼的、粘人的，甚至还有疯狂的样子，可唯独没见过他如此低迷，整个人四周围绕着失落自卑的气氛。

    这种改变让他十分惊愕，他不敢想象晏祁在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压下心里升起的心疼，段向阳抿了下嘴角，提着水果进门，进去后顺手把门关上，阻隔了经过门口的路人向里窥探好奇的眼光。

    “小祁，我来看你了。”段向阳不知该说什么，先前演练准备的开场白这会儿一句都想不起来了，只能干巴巴这样说道，他走近几步，想把水果放在床边桌子上。

    不想，晏祁在他靠近时，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头猛地低下埋在双手里，肩膀上下耸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呜咽抽泣声。

    段向阳见此情景，心脏抽痛起来。

    虽然已经再无瓜葛，经过时间的磨砺，感情也稀淡很多，可毕竟曾经朝夕相处过，就是只宠物猫，也处出感情了，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人。

    段向阳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晏祁，使得他突然情绪如此激动，可他也不敢说话了。

    他把水果放在桌子上，直接去找了晏祁的主治医生，经过一番了解后，他才得知晏祁得了重度抑郁症，这个病症严重到已经妨碍了晏祁的日常生活。

    精神不稳定，记忆错乱，畏惧社交，害怕见到陌生人，不愿意与人交流……这些都是出现在晏祁身上的症状。

    段向阳怔怔地听着医生说话，脑子里一时有些乱糟糟。

    他看向蜷曲在床上的人，抱着双腿，脊背弯起，只占了床沿的一个角落，显得小小一只，一只白皙脚踝露在了被子外面，纤细瘦弱。

    “那他还会好吗？”

    “这个要看情况，有人得抑郁症很快就能开解痊愈，而有些人却是终身陷在里面走不出来。”医生扶了扶眼镜，也看向蜷在床上的人，“这个患者情况不算乐观，即使我们已经用了各种疏导手段，还是效果甚微，他偶尔还会有自残倾向，你们这些朋友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和他说说话，也许可以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改善这种情况。”

    段向阳神色复杂，低声应了句“嗯”。

    晏祁的基本情况他知道，孤儿院出生，养父母势利吝啬，一群所谓的“好友”皆不务正业，没个正形，当时刚知道知道晏祁的身世时，是他怜惜地把对方搂在怀里安慰，现今，对方身边却是连个像样的安慰的人都没有了。

    患上抑郁症，还没什么贴心人来照顾关注，晏祁这些天来一定过得万分艰难。

    段向阳有些愧疚和自责，他认为对方会患上这种心理疾病，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在。

    他当初拒绝的是不是太过了，以至于对方心里产生阴影，自此一蹶不振？

    越是这样想，内心越自责，再看缩在床上瘦弱小小的一团，一股怜悯惭愧之意充斥心腔。

    “呀，你是他的哥哥吗？”还是之前的年轻护士，这次她终于鼓起勇气和男人搭上了话，一边打印出院手续单，一边佯作随意问道。

    “嗯，我接他回去照顾。”段向阳牵住身旁人有些冰凉的手，低低应道。

    “那祝愿你的弟弟早日康复呀。”护士把缴费凭条放在桌上，遗憾地看向躲在男人旁边，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清秀小脸的少年。

    原来院里还藏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纤细小少年，只恨先前没发现，而现在人家就要跟着比他更加漂亮的哥哥走了，真是可惜呀，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