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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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国,天晴,回暖。 春回大地万物来迎。姑娘们把羽绒服锁进衣柜,换上崭新的丝袜,超短裙包裹生命的泉水,隐约的胸衣是道法自然之壁垒。 某男人在这个季节变成了公猫,某男人变成瞎子。某男人变成妻子儿女脚下的烂泥。 “对于本次合作,鄙人衷心感激。”董小义真挚道,“如果不是您的协助,一切不会顺利。” “哪里哪里。”任伟连连搓手,“还是你行事有方计划周密,我不过顺手帮个忙。还是你功不可没!” “添茶?”闫美人提着紫砂壶走来,依偎在董小义怀里。董小义淡然如水,不拒绝不接受。 任伟面露心酸,望之令人慨叹。 想想,之前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当着你的面投奔另一头雄性的怀抱。 不过说到底大家都是你情我愿,而且最先是他任伟先搞冷战策略。终究是咎由自取。 “我看我还是告辞吧,不打扰二位成双美事。是吧?”任伟笑笑,站起身就要告辞。 “既驾临寒舍,务必赏脸吃个饭?”董小义识相挽留,上前堪堪挡住任伟的去路,不失礼不尴尬。 “不不,家里还等我呢,时候也不早了。告辞。”任伟挥挥衣袖,啤酒肚轻若浮云。 两人客套到了大门口,土狗脖子铐了锁链,抬头冷眼旁观社会成功人士逢场作戏。司机拉开车门,董小义直到任伟合上车门还表现得十分不舍。 油门踩下,疾驰的追光宝马随薄暮远去。橙光红霞,董小义痴痴望着汽车愈来愈远愈朦胧的背影分外萧瑟,他顾自怅惘。 他董小义是心慌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初色胆包天诱惑美人,这下好,美人直接瞎了眼,粘着他怎么都不放。原以为攀枝芬芳能助计划一臂之力,谁知道这朵芬芳没甚用处,早就为任伟本人冷落。 如今又有他狂献殷勤,可不就…… 欲望是人类进步的绊脚石。董小义可算明白了为什么郑阿常年轻时闲着没事儿就大发议论——内心苦闷,无法明说,只能隐喻畅发。 他磨磨蹭蹭往回走,楼上落地窗前,闫美人的婀娜身姿对他殷殷呼唤。 地球另一边,另一位性感妖冶且坚强的女人。 女巫竭尽全力,用小小的玻璃碎片磨着粗大的麻绳。磨了半天,断了半截,效率还可以。 就在她香汗淋漓埋头苦干的时候,紧锁的地下室门——开了。 老人天神般降临。 “父亲!”女巫回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双眼像白炽灯一样登的亮起。 “乖乖受苦了你——”老人拄着拐就往前冲。 司机即琴酒来不及阻止,手指头还没等摸到衣角,老人就已经闪现在女巫跟前。 “父亲你怎么回来了?”女巫惊呼,扭动着身子方便老爹给她解开,“你不是……” “姓郑的把我治好就送回来了。你也动手麻利点儿。”最后一句友情赠送,老人向靠过来的琴酒低吼。 琴酒十分委屈,一委屈之下直接扯断了绳子。 女巫活动手腕脚腕,站起身来紧紧抱住了自己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老父亲,潸然泪下。 琴酒低声咳嗽提醒沉浸在小世界里的二人,“正事要紧。您二位……” 老人缓了口气,长话短说,“我来的时候看见军刺也进了这里。具体形势姓郑的跟我说了,反正大家都一条船,我们现在先搞定毒瘤。” 老人拽起女巫往外走。女巫跌跌撞撞。 琴酒紧随其后。 “你是谁?”女巫瞥到琴酒,终于真正意识到这个五大三粗铁血硬汉的存在,“你不是跟随我父亲去A国的人。” ……诡异寂静。 “他就是!”老人哼哼鼻孔出气,“玫瑰留下当人质,他是琴酒。” “……” 不对啊。琴酒不是个留长发爱换装的软汉子吗? 现在这个……人高马大? “混小子打架被人毁了容,要不是姓郑的给他出钱,换了一张脸,现在还不知道什么鬼模样!” 琴酒像小明似的羞愧低下了头。 他心道老爷子越活说谎越溜,都不带眨眼的。他这可不是因为打架毁容,分明是之前毒瘤派去打探消息的猎犬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为掩人耳目,琴酒灭口的时候又不慎被人烧伤了脸。 赤胆忠心全为老板。老板还在这儿编排他。 “其实连身体都换了吧?”女巫低声喃喃。 不是。琴酒一口气左右咽不下去,解释,“我以前身材也可以的。” “你闭嘴!”老人在前健步如飞,对后面这俩拖后腿的忍无可忍厉声呵斥,“才多久连正事都不会干了!你以为这还是浑水摸鱼?” …… 琴酒闭了嘴,心道老爷子入戏太深,可见心机深沉。 没等窜出几步,须臾一个黑影闪现,后面两人急停。老人冲击过大,反应迟钝,老眼昏花,就没停住。一头栽进黑影怀里。 黑影头戴面罩手忙脚乱,枪往怀里一揣就去搀扶,“天呐老爷子您回来了?怎么进来的?没人发现?您来这儿干什么?这里多危险毒瘤不怀好意呐——” 琴酒快步上前,把女巫和老人挡在身后。 老人好容易把脑袋拔出来,活动一下脸,仔细审视面前的人一番。 “你怎么在这里?”女巫冷傲发问。 来人把面罩撕下来,露出满头大汗,“毒瘤在怀疑我。为了试探我故意让我留下看守您。您没注意地下室里有摄像头吗?” 女巫心说废话我又不眼瞎。 这也是她的疑惑之一。父亲和琴酒闹哄哄把她带出来了,动静肯定不小,怎么就没人过来应急? 总不能是看见她父亲锡那罗亚老王爷回来了,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我给他们的咖啡下了药,等他们睡了,”来人自动解释,“挨个儿崩了他们。” …… “……你怎么敢?”女巫问得无比艰难。 “反正老爷子都回来了,这脸肯定是要撕破的吧?您都这样儿了……”来人声音越说越低,忐忑望向沉寂的老人。 老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肃穆,“你没错,脸要撕。” 八个杀手将军刺跟刘长生团团围住。毒瘤站在杀手之后,面带恶笑,牙齿雪白。 面对荷枪实弹的重重包围,军刺却显得悠然沉静。 刘长生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发抖的双腿软弱的膝盖,做出不卑不亢的模样。 “总代理为锡那罗亚提供了很多帮助,她能够让你们起死回生。我是她的代表,你不能杀我。” 刘长生紧跟着猛点头。 毒瘤咧嘴假笑,阴沉沉,“郑阿常和你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口口声声的帮助,只不过是让我们当不吃肉的狗!” “你真以为我信你们?” 毒瘤真的是烦透了这些恶心的阴谋家。玩弄人心左右权策翻云覆雨,还要打着高贵的旗子。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这时出现在遥远的敌后方,“没想到你还有点儿脑子,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毒瘤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后大惊失色,他着急忙慌回头辨认。老人坦坦荡荡任他审视,琴酒紧贴老人身后,持枪护卫。 局面陡然打开,三方目光如炬。 “你怎么回来了?”毒瘤按捺心中诧异,觉得老人回到锡那罗亚的时机十分蹊跷。 郑阿常毫无征兆把他带走,又突然放回,摆明了有什么算盘。老东西一定和她做了什么交易,或者被威胁当她的走狗。无论怎样,这对他毒瘤来说都不是好事。 “无需多想,”老人哼哼,摆明看穿了毒瘤的小心思,“我回来,就是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给我惹了什么乱子。” “你就是军刺?”老人遥遥对包围之中的军刺示意。 军刺点头,“是的。” 他认识这个老人。动身之前,郑阿常把锡那罗亚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资料交给他,一手大棒一手糖,逼着他背得滚瓜烂熟。资料的头一份就是这位老人的照片。 堪称锡那罗亚中兴皇帝。凭一己之力让一座孤单的毒品王城蜕变为森罗地狱。他功不可没。 “你背后的小朋友是谁?”老人问。 军刺看都没看直接回答,“我的助手。” 这次不搞暧昧了。因为有靠山了。郑阿常保证过老人的阵营,而在锡那罗亚,还没有人敢在老人面前举起屠刀。 “你们过来吧。”老人用拐杖敲敲地板,侧过头,“女儿你也出来,你们俩见个面。” 刘长生作为G国人士,对这种口吻真是耳熟能详。 高跟鞋踢踢踏踏,女巫趾高气扬现身,忽略她头上没抹干净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老人为了确保宝贝女儿的安全,让她先隐身幕后,待老父亲来一个华丽出场力压全局后,才是女巫闪耀时机。 军刺倒还好,对于这个曾向自己抛出过橄榄枝的女人无感—— 毒瘤看见之后咬牙切齿,又心疼又心慌。 瞧瞧那对狗男女,毒瘤看军刺站在女巫身旁的景象分外刺眼,因此狠狠瞪着刘长生。妈的连自己男人都抓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你让开,给我一片施展的空间。”老人用拐杖碰碰军刺的腿,暗示他后退。 军刺麻利儿让步,嘴里还假惺惺挣扎,“您放心,总代理说过,您一出现,我就要确保您的安全。” 当然,是“适当的”。 老人默默将拐杖递给琴酒,琴酒默默接好,深呼吸,撇过目光与毒瘤对视。 下一刻,老人右腿跨出一步,左腿笔直倾斜,右膝盖半弯,左臂横执胸前,右掌平直右臂前伸,面目刚毅—— 火箭发射! 动作持续五秒。 在场人惊掉了下巴。 远在A国的郑阿常看着监控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远在伦敦的秦秦淮看着郑阿常拍大腿哈哈大笑,面露欣慰。 一群小男孩女孩轰隆隆跑了进来,如同开进一群拖拉机。 嘴里喊着爸爸叔叔舅舅妈妈,各自抱住了杀手们的大腿。杀手们极其狼狈。 老人缓缓站好,捶了捶腰。 “知道你们忠心耿耿,也不想让你们难做,”老人中气十足,双手支撑着红木拐杖,“外面我安排了重机枪手,一句话,就能对这里火力覆盖。我一把年纪,拉上你们陪葬算赚了。但这些孩子……不行吧?” 毒瘤之所以能把这些人当心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都有软肋,而且是自己的血肉。有软肋就要为人所用。有自己的骨血,就容易成为阶下犬。 “这里没有你们的用处。只要拉着小朋友们从后门离开,我既往不咎。”老人扔下这一句,自动陷入沉默。直勾勾扫视在场走狗,神情坦然,仿佛捏着他人死穴逼人背叛主子的不是他。 毒瘤几乎将自己的银牙咬碎。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后腰有枪,对方琴酒肯定也有。身边这些杀手,腿边死穴正抱着哇哇叫,随时有可能反水,说不定只要老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把他打成马蜂窝…… 谁把这些小毛头放出来的?他不是一直好好锁在临州吗? 废话——当然是枕边人啊!女巫得意洋洋的目光给了他答案。 杀手们有了动作,但略显迟疑。 “你怎么证明外面有你的人,是你的人?难道我就不会做两手准备吗?”毒瘤挣扎。 老人做作惋惜,左手肘戳了戳琴酒。 琴酒会意,对着外面打了个响指。动作之潇洒帅气常人难以企及。美中不足的是没打出声音。 不过效果很好。 尖啸随之响起,没等看清,先前冰球融化露出的头颅就被打了个稀烂。窗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刺眼的阳光漫进来,扎得毒瘤眼睛生疼。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弃暗投明吧。”琴酒酷帅。 刘长生心道您说的真好,感情您不是黑社会?还弃暗投明,您两边哪一个都见不得人。 杀手们弯腰捞起娃子就走,头也不回。 场面很犀利,氛围蛮讽刺。毒瘤被孤零零抛弃在正厅中央,宛如国破山河皆不在的帝王。 “我——”老人食指指着毒瘤,自我标榜,“已经给你留足了尊严。” “自己想个解决方法吧。想不出来,我就派人动手。” “我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毒瘤冷笑着回答。 “那不可能。”老人立刻驳回。 肯定不可能。肖想他的权力,搞了他的女儿,还敢动手。傻子才会放过这种牲口。 “那怎样可能?” 怎样都不可能,您今儿必须交代在这儿。老人很想这么回答。但可惜不行。 就算他们一方人数占上风,武力占上风,外面还有后备火力,但总归不是万全。毒瘤就在对面不远,难保他一时糊涂想来个同归于尽。 “我送你去金三角。那里有我们的联络信鸽,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老人说的十分坦诚。隐晦表达了毒瘤一旦孤身前去就是余生囚牢不得自由,监视者潜伏环伺。 不过毒瘤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牲口,大家心黑手毒彼此彼此,大都心照不宣。 “你也跟着去吧。”老人对刘长生说。 突如其来把刘长生的脑袋轰个半响。 “为什么?”军刺不乐意了。他蹙眉心觉不对。眼下的情况当然不能让刘长生走人,走一个少一个,他在锡那罗亚就会孤立无援,处境极其危险。 这种时候,决不能把自己人往外推。 “他不走。”军刺拒绝。 ……可怜的小男人。 他还不知道刘长生暗地里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 老人瞪着军刺目瞪狗呆。 “你真是基佬?”声音失真。 “你这样还怎么跟我女儿结婚?”继续失真。 “什么?” 女巫急匆匆,“父亲你在说什么——” 毒瘤已经面目狰狞,眉角几乎瞪裂,凛冽如刀汹涌若山的杀人目光想化为实质扎老人个洞穿。 毒榴的最后一根丝线在接触到老人鄙夷的眼神后绷断。他动作迅疾,从后腰掏出枪对准女巫,一把枪有八颗子弹。只要能打死这个女人,他想,只要能打死她,她就永远是我的。 “后退!”琴酒反应最快,一把揽着老人和女巫往后。 毒瘤摁下扳机。 破风声来。又一片窗户迎光而碎。玻璃渣遍地,某些幸运落到地上氤氲的血迹中,改换了颜色。 毒瘤倒在地下,他的太阳穴被穿透,死的突兀,算不上莫名其妙。 外面的狙击手俨然比他更专业,在他扣动扳机的时候率先结果了他的性命。不过,这也导致毒瘤的弹道偏离了轨迹,射向了龟缩一旁的刘长生——的喉咙。 两处血花四溅。 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刘长生才是真正死的委屈。 阳光温软,晴空无云。一行麻雀啾地飞走,崩断了一根电线。 别墅内全场呆滞。军刺还震惊在刘长生突如其来的死中无法自拔。 “太草率了。”老人摇着头叹息,面容是对死的虔诚,眸光是对生命消逝的幸灾乐祸。 军刺一股火气用上喉头。 要冷静。他提醒自己,这不是他的场子,要夹着尾巴做人。死的是刘长生,跟他军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节哀顺便。” 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缓释的空间再也没有理他。 “拿到这里的监控录像,送给锡那罗亚的老爷太太们。告诉他们我回来了,所以毒瘤死了。” 琴酒颔首,“是。” “不要忘了解释清楚,”老人补充,“是毒瘤有错在先。如果某些人想复仇,要搞清楚自己有没有正当理由。”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