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伊始

    星元2040年4月9日，上午10点06分38秒。

    地下传来隐隐响动，雷蒙德对控温系统做了调整，刚才还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下降，舰内温度恒定舒适。

    随缘打开终端，设置投影模式，凝实的光幕缓缓在眼前展开，有种科幻电影般的不真实感。

    上面镌刻银色流光的一串单词，随缘看懂那是什么意思：

    “——虫族简史：伟大诞生。”

    搜索排在第一位的历史科普性图书。

    光点逸散，第一个画面出现，基调很是厚重。

    他静静看着画面从赤金色的背景切换，视线中浮现一颗亮红色的星球。

    那无疑是一颗硕大的恒星，孤独漂浮在深邃宇宙中，一圈瑰丽星云环绕着它缓慢移动。

    然后无数微小颗粒在视频刻意调整的倍速下凝固、聚合、吞噬、碰撞、摩擦。

    逐渐形成一颗梦幻的紫色星球。

    那就是最初的起源。

    虫族诞生于此。

    他们的祖先实在跟人类不同。

    原始虫族就是虫的形态，恶劣的环境促使它们进化出坚硬的外骨骼，庞大的身躯长达十米，展翼时甚至可以说遮天蔽日。

    在一次又一次的自然选择中，虫族的体型越来越小，逐渐演化出另一个重要的身体结构：内外两套骨骼。内骨骼用于支撑身体，外骨骼则用于攻击保护。

    画面飞速变换，一只现代虫族出现。

    那是攻击状态与普通状态下的虫族对比，攻击状态下的虫族要害处全部被坚硬的鳞甲包裹，巨大的鞘翅从肩胛处展开，寒光闪烁。

    而普通形态下的虫族外表几乎与人类无异。

    随缘默了。

    这很正常，他安慰自己，毕竟地球上的鬣狗也不是狗，反而属于猫型总科。

    波澜壮阔的史前画卷结束，屏幕渐渐浮现新的文字：

    “虫族祖先在逐渐进化中完善自身，大约在四百万年前获得了思考的能力，许多当时的工具证明了这一点……但约二十万年前的一次基因突变导致虫族雌性接连在发情期产生暴动，大量雌性死亡，虫族数量锐减，文明发展停滞。约三万年后，雄性付出巨大代价进化出精神力，以此压制雌性的发情期暴动。”

    “超负荷的精神力使雄性身体变得十分脆弱，甚至无法保护自己，雌性由此肩负起保护雄性的使命，虫族整体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步入平稳发展期。”

    随缘继续翻页，尽量挑重点看。

    “2.5万年前国家形态由城邦过渡到帝国……帝国末期制定了许多保护雄性的政策，但虫族雄性数量仍在日益减少，为此他们不得不着手研究压制雌性发情期暴动的方法。与此同时，虫族迈入星际时代。”

    “主星资源日益枯竭，由于各种原因，雌性虫族的性格愈加暴虐，为政者选择通过战争来平息躁动不安的动荡社会，虫族占领了许多星球，一度成为宇宙中最臭名昭着的种族。”

    “直到粉色阴影来临。”

    粉色阴影？

    随缘被勾起好奇心，正准备深入了解，地面上却突然冒出一颗脑袋。

    是雷蒙德，捣鼓大半天，终于把星舰修好了。

    他也没关星网页面，懒洋洋窝在沙发上，头一偏：“都修好了？”

    “嗯。”地上那个撑着手长腿一跨，先到后面储备仓去一趟。

    回头端了杯水出来。

    杯子是透明的，有点像超市里卖的大号啤酒杯。

    雷蒙德把水递给随缘，自己往嘴里丢了颗压缩水球。

    “你在看？”

    随缘喝口水润润嗓，杯子放在身旁小桌板上，才道：“你知道？”

    “当然，”雷蒙德颔首，神情略微严肃，“这是每个虫族的必修课。”

    他双手抱胸，背靠沙发，头一次认真道：“虽然你失忆了，但也应该尽快熟悉历史。”

    “哦？”尾音上扬，随缘不置可否。

    “因为那是我们的使命。”

    他早就看到屏幕上的内容：“‘粉色阴影’是所有雌虫的耻辱，因为那一天，我们违背了我们的使命。”

    有些懒怠的青年直起了腰。

    旁边站着的高大雌虫语调平直，耐心为端坐沙发的青年科普这段历史：

    “帝国末期社会动荡不安，由于雄虫数量稀少，发情期的雌虫暴动根本无法控制，整个社会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当时的陛下为了转移各阶层矛盾，选择召集大量军队进行星际开拓。虫族战无不胜，直到……发现那颗星球。”

    “有学者将星际异种的发源地命名为β，而我们更愿意称它为死神镰刀。”

    雷蒙德低沉磁性的声线在耳边环绕，他顿了顿：“当时整颗星球一片死寂，表面遍布着蠕动着的粉色无规则物质，勘探队降临时甚至连一块落脚地都没有。他们返航时采集了一些样本，准备带回主星交给科学院调查研究。”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次无意中的举动将给虫族带来灭顶之灾。”

    “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主星已经沦为一片粉色海洋。那是一种有生命且具有低等智慧的生物，所有存在的物质都沦为他们的食物，起初我们以为它们只吞噬没有生命的物体；后来才发现，一部分异种早已混迹在虫族中央。”

    “异种变异升级，开始寄生有生命的个体，被异种寄生的虫族会简单伪装，疯狂吞噬血肉，但不具备更高级的智慧，但只要在接触中受伤，就会被感染。”

    雷蒙德喉咙滚动几下，一只手半捂着脸，坐在随缘身旁。

    “它们只用了一天半就将整个主星屠戮殆尽，包括我们当时仅存的398位雄虫殿下。”

    “殿下们全部集中居住在帝国中央，而那里——距离科学院不过几条街道。”

    “星元1740年5月4日，”他喃喃道，“那是每一个虫族都应该铭记的日子，因为那一天，虫族失去了至高无上的珍宝，我们从此只能在宇宙中流浪。”

    随缘眨了眨眼。

    “都过去了。”

    语调轻柔，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雷蒙德放下手，偏过头看他，表情微愕，看起来有点傻。

    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下：“嗯，没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随缘时做事总是不得章法。

    明明雌虫之间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

    插曲很快过去，雷蒙德才想起来要紧事：“星舰差不多修好了，但是能源告罄，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进行补给。”

    随缘大剌剌坐在边上，手指摩挲身旁小桌板上的透明水杯：“哦，什么时候走，去哪儿？”

    雷蒙德正色道：“马上。”

    “嗯。”

    嗯？！

    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随缘转眼就被带到了主控室的副驾驶上。

    面前操作台上是密密麻麻的按钮，上方大小不一的操作面板拱卫着中央面积巨大的显示屏，操纵杆井然有序，一切准备就位。

    雷蒙德坐在左手边，白花花的灯打下来，衬得侧脸雕刻般俊朗。

    系统平直的机械音滑过：

    “系统自查完毕，驾驶员就位，请确定——”

    指尖向下一点毫不犹豫。

    “1、2、3——”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响彻耳际，星舰启航。

    随缘：一脸懵逼。

    “等等，雷蒙德，我们去哪儿？！”

    踏上征途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余生最亲密的伙伴大声回道：

    “宇宙坐标第十二星系，序列λ，坐好——！”